2019年6月，在法国总统马克龙的倡议下，以加强整个欧盟高等教育机构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为目的，第一批17个“欧洲大学”联盟正式获批。“欧洲大学”联盟旨在通过区域跨境合作的方式推动欧洲高等教育国际化。截至2023年5月，共建立41个“欧洲大学”联盟，涉及31个国家的约340所高等教育机构，包括所有欧盟成员国以及冰岛、挪威、塞尔维亚、土耳其等非欧盟成员国。平均每个联盟大约由来自7个国家的7所高校组成。^[1]尽管“欧洲大学”联盟成立不久，但是在欧盟委员会对第一轮试点的17个“欧洲大学”联盟进行调查后，发现96%的联盟认为，如果他们的联盟已经全面运作（仅在新冠疫情前6~9个月才开始运作），他们会更好地应对新冠疫情，同时超过60%的联盟认为，加入“欧洲大学”联盟已经有助于解决当前面临的困难。^[2]可以看出，“欧洲大学”联盟不仅推动区域国际化进程，而且提升了高校面临外部挑战时的韧性。其经验对我国高校通过国际联盟促进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具有借鉴意义。

各“欧洲大学”联盟根据其实际情况与需求，从数字校园建设、多语言学习环境、外部伙伴互动、区域身份认同等方面进行多样化探索。

（一）搭建数字校园平台，通过虚拟移动实现“在地国际化”

数字校园是“欧洲大学”联盟建设的关键，它将所有的学生、教师和行政人员通过数字化的形式联系起来，形成了虚拟世界中的“欧洲大学”。例如，在实践中，欧洲数字大学城联盟（European Digital Univer-City）和欧洲城际大学联盟（European Civic University Alliance）都希望在未来三年实现大量虚拟教学方案。除了教学的数字化，一些“欧洲大学”联盟还在推动大学服务的数字化。作为欧洲数字大学城联盟的一员，波茨坦大学正在测试如何为学生提供对欧洲数字大学城联盟中所有图书馆的在线访问。同时，欧洲数字大学城联盟将在其门户网站中捆绑所有在线访问内容，最终提供一个数字校园解决方案，其长期目标是使联盟成员仅注册一次即可在该联盟中找到其合作大学的所有服务，包括共享课程目录、共享教学平台、共享文档云系统、共享虚拟教室等。^[3]这样的数字平台为各联盟成员带来了可视性和便利性，同时信息的透明性能够让成员间建立资源共享的信任感知，使联盟能够加强学生和教师的流动性。

除了教学和服务的数字化，欧洲城际大学联盟还在探索虚拟出行技术，通过虚拟移动实现“在地国际化”，将国际视野带入屏幕，从而帮助欧洲城际大学联盟达成40万学生中50%具有国际流动经历的目标。^[4]虚拟出行技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提供混合流动支持，为进一步实现学生和研究人员的流动目标提供数字化解决方案。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暴发后高校人员流动受到极大限制的情况下，数字校园成为“欧洲大学”联盟确保流动性的有力渠道。

（二）尊重多语言学习环境，加强通用语言建设

如何在英语作为通用语言的同时留出适当的多语言空间，是高校国际联盟合作普遍面临的问题，直接影响联盟成员合作的信任基础。考虑到学习过程是通过语言传达的，“欧洲大学”联盟致力于多语言环境建设。一方面，有一些联盟的语言建设专注于英语这一通用语言。例如，欧洲海洋大学联盟（European University of the Seas）国际教育主管劳拉·霍华德（Laura Howard）表示，联盟需要消除学生和学者在不同校园之间自由流动的障碍，其中语言是第一障碍。为了克服这个问题，欧洲海洋大学联盟的所有成员都将更多地使用英语进行教学，但他们仍然希望学生在国外学习当地语言。^[5]

另一方面，一些“欧洲大学”联盟希望创造一个多语言合作环境。例如，ARQUS欧洲大学联盟（ARQUS European University Alliance）希望所有成员高校间的流动人员都具有基本的语言知识并接受相关文化培训，为此整合了所有成员高校的在线语言培训课程，并建立术语数据库，以促进各类人员之间更便利地沟通；欧洲创新校园跨区域合作伙伴联盟（European Partnership for an Innovative Campus Unifying Regions）开发了一种数字翻译程序，该程序可以在线记录讲座并进行实时翻译。^[6]

（三）加强与外部伙伴互动，关注区域发展问题与挑战

在区域合作框架下产生的高校国际联盟，其核心任务除了教学与科研等人才支持之外，还被时代与政治背景赋予了社会服务的重任。欧盟委员会赋予“欧洲大学”联盟进一步的任务，即加强与社会的联系，为应对区域重大社会挑战而努力，这也是每个“欧洲大学”联盟的核心任务。对此，全球健康欧洲大学联盟（European University Alliance for Global Health）以“全球健康”这一发展问题入手，联合欧洲地区高校研究力量搭建联盟合作网络。新冠疫情也证明了健康问题是区域或全球面临的最直接的挑战，而加强合作是解决重大挑战的关键举措。全球健康欧洲大学联盟的具体做法包括建立虚拟交互式3D兽医实验室，设立“创新日”活动，邀请各成员高校的博士研究生就全球健康问题进行研讨，并指导他们进一步研究。另外，欧洲创新大学联盟（European Consortium of Innovative Universities，ECIU University）依靠“基于挑战的教育”从其成员高校收集了来自现实生活的72个“挑战”，如挪威斯塔万格港口邮轮旅游的可持续发展、德国汉堡的交通规划等，这些“挑战”与联合国的11个可持续发展目标相关，并在多学科合作的框架内将其纳入联盟合作网络的教学与研究之中。^[7]

应对区域和全球性挑战时，高校需要尽可能地团结社会力量。为此，欧洲创新校园跨区域合作伙伴联盟（European Partnership for an Innovative Campus Unifying Regions）从其命名开始就锚定了与社会及相关企业的合作任务，通过文科与理科（Liberal Arts & Sciences）项目致力于跨学科合作以认识和应对当今的社会挑战，通过与社会组织建立伙伴关系，使联盟大学的学生有机会在社会组织实习。^[8]此外，作为唯一一个美术教育联盟，欧洲普通美术教育联盟（Alliance for Common Fine Arts Curriculum）除了开发共同课程之外，还加强与本地合作伙伴的合作，与德国德累斯顿国家艺术收藏馆旗下的15家分馆建立了合作关系。^[9]

（四）塑造区域身份认同，促进共同价值观生成

身份认同是指个体或组织所展现出的形成于与他人的关系之中的独特形象，形成于积极情感的推动和认知的社会构建，它能提高身份的认同程度以减少国际合作阻力，推动合作脱虚向实。^[10]新冠疫情充分暴露了欧盟在制度和治理上的缺失，导致欧洲各国民粹主义情绪抬头，意大利2020年4月的一份民意调查显示，53%的民众已经准备好退出欧元区或欧盟。^[11]由此可见，新冠疫情动摇了长久以来倡议的欧洲价值观，一段时间内、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欧洲各国对欧洲身份的认同。

“欧洲大学”联盟的一个重要特征或目标就是通过对新一代欧洲人的教育，促进欧洲共同价值观和欧洲身份认同的发展。因此，每个“欧洲大学”联盟都要塑造新一代欧洲人的身份认同。例如，面向欧洲未来的青年大学联盟（Young Universities for the Future of Europe）希望联盟成员高校在认同欧洲公民的前提下，承担和解决欧洲面临的挑战，并以“欧洲身份”为主题进行课程设计和联合研究，开设一系列有关“欧洲身份”的虚拟课程。该联盟也是少数有英国高校成员的联盟之一，这从某种程度上为反对欧洲解体树立了榜样。此外，欧洲社会科学大学联盟（The European University in Social Sciences）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欧洲及欧洲身份，通过培养欧洲未来的决策者以增强欧洲身份及形象。欧洲社会科学大学联盟也会通过本硕博各级联合学位和联合课程、欧洲政治及发展问题研讨会等确保学生都具有联盟身份，从而让他们的欧洲身份感更加坚定。^[12]

（一）加快了在线课程和资源的组合与汇集

通过加强联盟的数字化合作，第一批“欧洲大学”联盟在2020年5月就有近59%的成员高校已经开始将其在线课程或MOOC集中在一起，以供联盟中所有成员高校的学生获取。调查显示，这批“欧洲大学”联盟的成员认为，联盟帮助他们度过了危机，并让他们通过集中资源和优势以更快地恢复。^[13]例如，面向欧洲未来的青年大学联盟在2020—2021学年开设了首个公开在线课程，并通过发展互联学习社区实现联盟成员的混合和主动学习目标。同时，在线资源的汇集与整合也为各联盟成员在地国际化提供了支撑，通过共同解决虚拟出行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实现虚拟流动（virtual mobility）。典型做法包括将联盟成员高校的教学活动整合到一个统一的在线平台、成立数字教育和虚拟流动工作组、提供教师培训等。此外，各联盟也已设计并认证联合课程，主要是第一学位和硕士学位课程，使学生能够更容易在不同高校在线学习和流动。^[14]

（二）促进了疫情下成员院校的经验分享和团结

“欧洲大学”联盟在塑造共同身份方面具有积极作用，分享各自的抗疫经验和方案也推动和加深了各方的身份认同。一方面，联盟成员之间通过在线会议交流了合作伙伴所在国家或地区的抗疫做法，讨论了新冠疫情后的行动计划。调查表明，这些沟通让各联盟成员更加凝聚，让他们感受到了对联盟组织的归属感，帮助他们进一步认可了自己是“欧洲大学”联盟组织的一部分，从而为联盟合作和社会服务提供共同价值观支撑。^[15]另一方面，联盟成员也分享各自的在线教学和考试流程，比较各自使用的互联网平台与工具，为新冠疫情下成员高校常规教学科研活动的开展提供了帮助。

（三）推动了开放科学、开放教育和开放数据实践

欧洲理事会在2021年5月通过了关于“欧洲大学”倡议的结论，认为“欧洲大学”联盟通过开放科学、开放教育和开放数据实践，实施数字学习和教学的创新模式，促进了高等教育和研究之间的协同效应。^[16]具体来说，“欧洲大学”联盟通过开放和协作的方式在研究过程中共享知识和数据并且交流和共享成果，从而更好地推动科学研究。^[17]其次，通过使用数字技术，“欧洲大学”联盟进一步消除了内部成员间获取丰富和个性化学习知识的鸿沟，扩大了所有成员间的访问权限和参与水平，提供了多种教学、学习以及共享知识的方式，同时提供了多种进入成员高校间正规和非正规教育的途径，深化了开放教育实践水平。^[18]最后，开放数据作为一个概念通常被理解为以开放格式表示的数据，任何人都可以出于任何目的自由使用、重用和共享。目前，“欧洲大学”联盟已经在内部成员之间加强信息和数据公开，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开放数据的实践。

（四）实现了对联盟成员及区域发展的多样化支持

欧洲理事会强调了尽管欧洲高等教育系统已经展示了其应对新冠疫情影响的韧性，但是也暴露出其在机会获取和对学生、教职员工和研究人员的支持方面的弱点，特别是对国际交流机会较少以及数字能力较低的学生不利。^[19]为此，各“欧洲大学”联盟都在不同程度上为成员高校学生提供多样化支持，包括在线课程与远程学习支持、心理健康辅导支持、数字鸿沟解决方案等。除了常规的数字支持与学生个体支持之外，这些联盟也通过解决区域发展的紧迫问题，实现了对地方和国家治理的支持。欧洲幸福大学联盟（European University of Well-being）在2020年6月成立了政策委员会，聚焦健康与福祉、可持续城市与社区、素质教育等联合国相关可持续发展目标，通过收集专家和利益相关方的意见，借鉴联盟成员的相关研究，为政府及相关组织提供政策建议，旨在改善新冠疫情下欧洲及其他地区公民的福祉。^[20]

欧盟作为谋求各国深度合作的典型示范，为欧洲带来了繁荣与稳定。但是，其在追求一体化的进程中也不断出现主权与超主权、同一与多元等结构性难题^[21]。同时，其本身所特有的跨国家政治共同体的制度属性，也让其在制定教育策略时带有一体化目的，这与“一带一路”倡议在意识形态与主导政治观念上有所不同^[22]。在借鉴“欧洲大学”联盟经验时要厘清技术层面的策略产生背景与目的，避免因制度差异带来的本土化实践风险。因此，抛开制度设计的特殊性，欧盟在教育领域寻求解决深度合作过程中的结构性难题时所使用的技术层面的策略具有共通性，值得借鉴。“欧洲大学”联盟从区域战略合作背景、宏观政策指导、合作范围尺度等方面与我国发起的“一带一路”高校联盟具有一定相似性。因此，梳理“欧洲大学”联盟在技术层面的策略经验，可以为应对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面临的问题及挑战、提升高校国际联盟合作水平提供参考。

（一）强化宏观部署，掌握联盟和相关高校合作进程

“欧洲大学”联盟的平稳扩张及其发展成效，离不开欧盟委员会从宏观层面把控合作进程。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暴发后，欧盟委员会对第一批“欧洲大学”联盟的新冠疫情影响调查，强调了“欧洲大学”联盟及其成员对于更好地应对危机挑战的重要性，以及联盟在深化高校国际合作、虚拟校园建设以及所有学生和教职员工混合流动方面的加速效应。^[23]同时，欧盟委员会也对包括“欧洲大学”联盟在内的所有“伊拉斯谟+”项目发出了针对新冠疫情的实用建议，该建议分别从高等教育机构、应届毕业生和“伊拉斯谟+”的有关部门三个领域进行了细致说明。^[24]因此，建议提高对国内高校国际合作进程的把控和了解，重视后疫情时代高校国际合作的长期影响和发展问题，提高预警和防范能力；积极发挥政府宏观指导作用，组织和引导各联盟和相关高校深化新国际格局下高校国际合作研究和实践，同时为相关项目提供经费支持。

（二）拓展数字化应用场景，保持联盟活动可持续性

教育系统的数字化不仅包括从独立的线下课程拓展到线上空间，还包括将整个教育系统甚至外部社会文化系统进行数字化改造。^[25]可用于高校国际合作的数字化工具很多，从“欧洲大学”联盟的实践来看，数字化工具的应用还可以包括虚拟实验室、虚拟校园等虚拟现实技术的应用。此外，欧盟委员会还从“伊拉斯谟+”项目中追加1亿欧元预算，以帮助联盟和项目成员应对新冠疫情带来的数字化教育挑战。^[26]因此，对于我国发起的高校国际联盟来说，摆脱相对单一的数字化工具以及拓展数字化应用场景是保持联盟活动可持续性的重要渠道。《数字中国发展报告（2020年）》指出，2020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位居世界第二。这意味着中国具有强大的数据技术与应用基础，而通过高校国际联盟渠道将我国强大的数字化能力展现出来，这不仅可以提高联盟合作互信，而且还对促进“一带一路”民心相通具有重要作用。

（三）探索国际合作新空间，增强应对全球性挑战的能力

新冠疫情让世界各国比以往都更加关注全球性挑战和问题。“欧洲大学”联盟基于欧盟的长期合作基础，通过自上而下的引导，促使每个联盟都关注现实中的真实挑战，既有助于解决新冠疫情带来的现实问题，又能实现联盟的可持续发展。对于我国高校来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加强对我国高科技人才的限制，给中外高校合作带来了不确定性。在此形势下，面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高校发起的联盟平台，成为我国高校拓展国际合作新空间的重要路径。一方面，我们要继续扩大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高校联盟的合作规模，拓展国际合作新空间，优化国际合作新布局，依靠已有的高校国际联盟或新成立联盟深化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与地区的合作交流与重点领域人才培养合作。另一方面，在联盟活动中也要更加关注全球性挑战，更加关注“一带一路”沿线区域发展共性问题，为全球贡献中国方案，为区域发展提供智力支持和人才支撑。

（四）推动教育促进民心相通，提高区域身份与价值认同

当今时代，各国逐步意识到合作的重要性，但贸易合作的碎片化和经济保护主义已然抬头。“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推动全球化和多边主义须重视民心相通的关键作用。我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也着力推动民心相通。教育促进“一带一路”民心相通是《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的核心目标之一，因此，面向“一带一路”的高校国际联盟天然带有促进民心相通的使命和任务。同时，作为一个松散型的组织，它也有必要加强自身价值观建设，以提升联盟组织的合作效率。此外，语言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文化背景，语言的相似度越高意味着两国的文化相似性越高、沟通成本越低。借鉴“欧洲大学”联盟的经验，有必要构建多语言合作环境，积极拓展非英语语言合作的可能性。